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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多久,反正是很久。

  在遙遠遙遠的地方……不知道是多遠,反正是很遠。

  有一個文筆不甚佳、為人不甚正直的史官,某日在抄錄當代文書,準備送入史館中備存時,因為習慣一邊念一邊寫,一時嘴賤手滑,竟將「御史大夫李」抄成了「御豕大夫李」

  看官須知,這史豕二字雖然同音,意義卻天差地別,豕不止是俗稱的豬、還是橫衝直撞性情兇暴的野豬。此事被當時的御史大夫得知後,大發雷霆之餘,羅織罪名,編派這史官好吃懶做不務正業成日游手好閒,不宜留在朝中,皇帝便下令將小史官革職、永不敘用。

  小史官欲哭無淚又兼求告無門,只得一邊哀嘆人微言輕、人醜命賤,一邊收拾包袱回家吃祖產。

  臨去前,遙望皇城一灑淚,握拳大吼:「總為浮雲能蔽日,西京不見使人愁!御史大夫!攆走一個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就是我家只剩一個小女子,也要將你的惡行劣跡公諸於世!」

  話說此人一去,便以挖掘御史大夫的家醜祕辛為畢生志業,最後寫成《烏臺祕記》四十卷。

  關於這四十卷中諸般御史大夫祕辛,看官若是能堅持到看見「全書終,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的那一日,自然另有描述。只是為了讓看官有動力堅持到那一日,俺便透露一則小道消息與看官「聞香」一番,既然是小道消息,您若是追究故事來源、打破家傳煎鍋問到底,俺也只好張口結舌推說不知。

  話說!(魚鰭一拍驚堂木)大梁弘暉五十九年!這一年,若按著史館諸君的說法,可說沒什麼事,從四處聽來的八卦,雖不好記在國史中,記在自家的小筆記中總不礙著人了吧?其中有那麼一位的筆記,被那位小史官強行幹來,也就如此這般流傳下來。

  根據那位小史官的不可靠傳說,那年的夏季,御史臺盧中丞終於攢夠了老本,又在歡送晚宴上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傳為緋聞後,就連夜捲款潛逃回老家去,從此絕跡江湖。

  那是個原本應該充滿惜別之情的晚宴,然而現實往往比故事還白目,於是成了當日與會群眾三緘其口、想起來就大汗小汗落衣衫的恐怖回憶。

  那是個夏天的夜晚,隔日是旬假,所以御史臺眾官在下朝後直接到曲江邊上的一個山亭去。

  盧中丞年近七十,追隨三任臺主,可說資格極老,那日為了款待一眾同僚,特別稅來一處臨水山亭,亭臺點上燈火,一邊飲酒,一邊感覺帶著蓮香的微風吹來,十分愜意,就連那嘴賤心黑惹人厭的御史臺主李千里都暫時放下了死人臉與死人個性,隨和地行了幾回酒令,喝得臉龐泛紅。

  此時,臉皺得跟菊花一般的盧中丞突然認真地問李千里:「臺主,下官有一心願至今未了,不知臺主是否能讓下官一遂此願?」

  「中丞請講。」李千里不知是那日酒後見真情還是天良未泯,竟非常難得地沒有再說幾句「那就帶著心願進棺材吧」之類的話酸他。

  「這件事不好說,請臺主附耳過來。」盧中丞招招手,李千里不疑有他,將臉湊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同一個時候的同一個時間,盧中丞竟一個拐子過去把李千里夾在臂下,又準又響地在他頰上「啾」了一下才說:「多謝臺主。」

  觥籌交會嘻笑談話之聲頓絕,詭異的氣氛瀰漫全場,莫名其妙被強吻的李千里自然是怒不可遏,渾然不顧盧中丞年事已高,右手叉他喉嚨、一個勾拳就往他下巴貓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同一個時刻的同一個時間,藝高人膽大的盧中丞,竟一個矮身如游魚一般逃開攻擊,順手抄起一旁憑几充作盾牌,只聽得喀啦一聲,那結實的紫檀憑几竟硬生生被李千里手刀劈成兩半。

  「好俊功夫!」盧中丞讚了一聲,腳步撲朔,便往亭外水邊逃去。

  「往哪裡走!」李千里怒喝一聲,十指如爪,便往中丞衣領抓去。

  此時,中丞來到曲江畔,眼看退無可退,套句偶戲的話「真正是插翅也難飛」!哎呀!但是真不愧是御史臺中第二號人物,只見中丞發出如某外星青蛙一般的咳囉咳囉笑聲,就像呼應著他的笑一般,柳蔭深處,竟划來一艘小舟。

  看官您道如何?只見中丞縱身往後一躍,輕飄飄地落在舟首,向眾人笑嘻嘻地一拱手肇事逃逸去也,空留一干倒楣的臺官與有氣無處發的臺主大眼瞪小眼,而臺官們被半醉又暴怒的李千里狠揍一番逼供後,才說出盧中丞趁亂告白的主要原因。

  原來盧中丞一個月前就與臺官們打賭,說一人出兩百文的話,可以讓大家在送別晚宴上見到臺主吃癟的樣子做為餘興節目,一眾臺官自是拿出錢來,本以為盧中丞要叫幾個名妓跳個裸胡旋勾引臺主,卻沒想到盧中丞竟親自上陣……

  「誰知中丞會做出這等舉動?某等以為橫豎也不會有人出去胡言,臺主何不自認倒楣一笑作罷?」某位資深御史說。

  此時,卻見李千里陰惻惻冷笑不絕,手臂暴長將那御史擊倒在地:「身為御史,竟隨中丞胡搞?若不教訓爾等,還當我李千里生出佛心了!」

  眾人錯愕,只見那李千里半醉之中胡攪蠻纏,眾人想起平日被他欺壓頗甚,舊恨再添新仇,於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橫豎當時御史臺的兩位女官都沒來,酒席中全是男人,竟拍案而起組隊向李千里單挑:「某等只付錢與中丞圖一熱鬧,臺主此時纏定某等,是何意思?今日乃是私宴,無關公事,臺主若是男子漢,不如劃下道來,一併解決!」

  「好樣的!造反了!怎麼個解決,你說來。」

  「臺主武藝高超,某等不及,若是角牴,或有可勝!」

  在此多嘴一句,這角牴乃是梁國傳統的運動,也稱角力、相撲,反正就是兩人赤膊互相撲打。

  「哼?爾等誰能敵我?」

  「一人不敵臺主,三十人必讓臺主服膺,只看臺主應戰否?」

  「三百人也是尋常,願賭服輸、服輸願挨揍。」

  「哼哼,只怕臺主到時又拿官品壓人,某等可不敵臺主紫袍玉帶金魚袋在身。」這票臺官們也不知哪來的膽量,竟然把真心話都抖了出來:「正所謂『疾風知勁草』,今日便要臺主見識見識某等氣概!」

  「疾風知勁草?我看是紅杏出牆來!根本是不服管教的混帳!」不爽至極的李千里正一肚子火無處發,自然冷笑不絕地應了,而且完全展現出好勇鬥狠的本性:「能任臺主,我豈是拿官品壓人的飯桶酒囊?盡管放馬過來,倒是不知你們受不受得了我的拳頭?若是哀哀求告,我不但拳打還加飛踢!」

  說好了不論官品高低可隨意毆擊的規則後,李千里自到屏風後養神蓄力,一眾臺官便從當日來的八十七人中挑出三十名年輕力壯的角牴高手。這角牴由於可以隨意毆擊,為防有人暗「劍」傷人(那位唯一佩劍來的人正是李千里),所以御史們把官服中衣連褲子都脫了,一時間只見得一眾御史人人都穿著不同花色的褌(若翻成看官您的話,就是內褲也)。

  「唷?韋中丞您後面看起來真有威儀啊!」、「承讚承讚,我外祖母說我這屁股生得又寬又平,乃是穩坐官位之相哪!咦?張監察,你的褌都不洗的嗎?」、「沒辦法,我娘子當初嫁來時就約定好不幫我洗褌哪!我就只好將就著點了。」、「元監察,你都幾歲了?還穿這麼花俏的褌哪?」……

  此時,只見李千里緩緩從屏風後出來,卻只脫了上身,還穿著玄色絹褲,臺官們本著懷疑官員的職業病,紛紛質疑:「臺主!你不會在褲子裡藏了兇器吧!」、「等下打一打若是掉出個鐵鎚揍人怎麼辦!」、「脫掉脫掉!通通脫掉!」……

  「我不用脫也贏得了你們,你們脫光也贏不了我。」李千里冷淡地說。

  御史臺官們又抱怨了一陣,見他堅持不脫,也只能立下掉出武器就算犯規的但書,而後就來了個「三十英戰臺主」。

  「混帳臺主!吃我一記拐子!」

  「雜碎臺主!看我的鐵拳!」

  「臺主,我要打爆你!」

  一邊吶喊著毫無意義的話,一邊被撂翻的御史臺官,有的扭了腰、有的扭了胳臂,還有一位被李千里一手揪住褌上繫帶、一手抓住手臂,用力舉起後往外一拋,瞬間昏迷。就是那剩下沒參戰的,也大多受了池魚之殃,不是被同僚們當作肉墊壓傷,就是掃到李千里的掌風受傷或者被飛來的家具杯盤砸傷。

  直打到第二十八位,李千里冷冷地看了這些不濟事的部屬一眼,一拳揮過去把眼前這位年僅三十的監察御史打昏,然後順便用腳尖把他翻過去,往會陰處輕輕一踢:「我還能打十個!」

戰到最後,可說是哀鴻遍野、滿地廢殘,座中泣下誰最多?那位自稱屁股很大方能穩坐官位的御史中丞哭倒露濕台階:「嗚嗚……沒良心哪!我才剛來接盧中丞的位置就被打……嗚嗚……好痛啊……阿母啊……」

  第二十九與三十這兩位侍御史內供奉是御史臺中公認的高手了,對看一眼,陰險一笑:「臺主,有道是兵不厭詐,受死吧!」

  只見得兔起鵠落,李千里大吼一聲:「賊廝鳥!你們敢陰我!」

  「陰你又如何?只要能制服臺主,某等無所不敢!」兩位內供奉同聲說,原來這兩位師出同門,默契非比尋常,一個扼頸、一個直擊子孫根,才把李千里制服,狠揍了一番。

  一場御史臺角牴大戰直戰到破曉時分,所有人都累得倒地不起,一片狼藉,幞頭官服革帶魚袋丟了一地,沒想到,亭子的主人竟在更鼓響時開門進來,看到這一片景象嚇得奪門而出,尖叫道:「出大事啦!御史臺被刺客集體殲滅啦!御史臺被集體殲滅啦!」

  主人又叫了里胥賊曹來,等到管理坊里的里胥與管理城中治安的賊曹來時,亭中還是一片睡死的臺官,里胥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咦?沒死啊?」

  「是啊,被殺也沒有脫得這樣整齊的吧……」賊曹說。

  此時,有一位被李千里點名入臺的準御史剛好住在附近,聞訊前來。這位準御史恰好是第一屆的女進士,年方三十五,是京師出名的風流才女,一走進來,只見倒了滿地男人,還有不少全裸半裸,準御史見了這般活色生香的青春肉體,心花怒放至極,連連彈冠要做首新詩出來。

  卻聽得有人滿口賊廝混帳,準御史看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坐起身來,精赤上身,肌肉該有幾塊就有幾塊,均勻小麥色的肌膚上還有幾點汗水,性感到不行的短鬚跟輪廓分明的五官極具男子氣概,真是恨不得撲上去……不對不對,是扶起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御史大夫本人是也,也許是少了官服跟那一臉冷酷的死人臉,準御史渾然忘記在朝中曾聽到的傳言,此時終於詩興大發,於是口占一詩《妾好命:詠御史大夫》,詩云:「羅扇荷風起,曲江夜月明,欲求俯背入,卻恨遲相逢,大夫宿已醉,參軍日方醒,橫陳竟虛設,吉夢何時成?」

  「郭官人,請問這位是誰?」賊曹連忙把已陷入陶醉的準御史喚醒。

  「哦,這位就是御史大夫。」

  「哎呀!李臺主,久仰久仰。」亭子的主人連忙上前來,拱手作揖滿臉堆笑,送上一張帳單:「這是稅小老亭子的帳單,至於這些酒器几案,小老是不是改日送到臺主府上?」

  李千里本就有起床氣,此時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惱火,沒睡好就已是不爽得很了,醒來後還發現盧中丞稅人亭子竟沒給錢,平白被一個老頭強吻、被部屬毆打還要自掏腰包付高額的租金與賠償費,李千里簡直氣得爆炸兼五官錯位,但是不知為什麼,這位郭官人似乎從此迷上了他……

  御史臺酒後大亂鬥的故事,很意外地沒有傳開,而身為目擊者的賊曹等人,不久後都生了大病,調養好一陣子後據說都忘記此事。而那準御史,不久後欣然入御史臺,成為御史臺的第三位女官。至於盧中丞,從此沒再出現過,眾人合理地懷疑,他若不是聰明地隱入山林,就是已經被暴怒的李千里與御史臺官幹掉了。

  這就是大梁國御史臺的真面目……一群平常嚴謹自持,但是只要聚在一起喝酒就會開始互毆的官員……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這等亂七八糟的官員自然來自於亂七八糟的長官無疑。

  這御史故事暫且說到此處,看官您若是看得心癢難搔,借問此書何處有?金魚遙指各書局,您若是一本憐弱恤貧之心,施捨點瑣碎銀錢,俺的新年賭資就有著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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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繆思靠妖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