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報橫式  

【小說試讀】

作者:劉芷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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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時回    


序章


  這不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夜空晴朗,月牙細而尖,精緻又危險地懸著。如果這時有哪個夠聰明的巫師或女巫,將月牙的兩個端點連起來,延長線便會指向高雄市南端,一扇很寬很寬,幾乎橫跨整面牆的窗戶。

  但是現在這個時局,已經很難得見到懂得測量月亮視線的智者了。

  這扇窗戶嵌在一棟平凡透天厝裡,頂樓房間面東的牆上。毫無遮蔽的單純玻璃窗,在四周一片鐵欄杆層層警戒的窗群裡,也算得上有點特立獨行的個性。

  此時,一座檯燈擺在離地約一百公分的窗臺上,可調式的燈臂用一種過於勉強的角度彎曲,半圓型的燈罩於是用仰著臉的姿態,像是雷達搜索外星訊號那樣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銳利的月光將檯燈的身影鑲上一層光暈,襯得他的剪影更黑更深。窗臺底下,一群小小的影子彈著跳著,仰望著檯燈在窗臺上的高大背影。

  「他到底好了沒有?有沒有看見什麼了?」

  「你以為他會看見什麼?外面除了野貓野狗在路燈底下撒尿,還能看到什麼!我們正經討論該怎麼對付那個憨仔,比較實際吧?」

  「如果他真的是個憨仔,幹麼要緊張兮兮地開會討論該怎麼辦啊?明明就是你自己先怕了人家……」

  「你敢說我怕了……」

  「你敢說我不敢說你怕了……」

  「肯定有哪裡不大對勁。」窗臺下的影子裡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一個方形的影子在月光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出是個老舊的鐵製喜餅盒,蓋子上花團錦簇的圖案已經斑駁。「上次那個颱風夜之後,陸續發生許多事情,太奇怪了,一定有個解釋才對……」

  影子們互相對望,然後不約而同地,把眼光投向房裡靠牆的那張單人床。

  床上沒有人,感謝神,如果真的有神這種東西的話。

  「那東西味道跟我們不一樣。」缺了角的馬克杯說。馬克杯藍黑色夾碎銀點的瓷底就像一個寒冷的飄雪冬夜,襯著一個戴著毛帽圍巾手套的女孩,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抬頭凝望圓月的圖案。杯子的缺角剛好缺在月亮靠近杯緣的地方,所以杯子上的女孩長久以來都望著一個缺著角的,再也不圓的月亮。

  大家每次看著杯子都覺得:啊,太悲慘了,原來那就是人生啊。

  「那個床整套都是新的,味道當然不一樣啊。」橡皮擦一號這麼說。「那都是因為你舊太久了的關係。」

  「你有比我新多少啊?看看你,八個角都被磨圓了。」

  「對一個橡皮擦來說,這就像戰士的傷疤一樣值得驕傲,你這悲慘的杯子懂什麼!」

  「至少我是獨一無二的,看看你們,這房裡究竟有幾個被磨得圓滾滾的橡皮擦啊!」

  語畢,房裡此起彼落地響起斷斷續續的抽咽,偶爾間雜著幾聲像咒罵的咕噥。

  「這時候爭辯這個真是太有意義了,不如你們都去選總統吧。」長長彎彎淡黃色像月牙的舊筆袋說話了,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被當作香蕉筆袋而不是月牙筆袋,不過因為他相當德高望重,所以沒有幾個人真的敢當面嘲諷他。「首先是你們說的憨仔,也就是那個什麼什麼審查員來了,雖然我還不確定他到底要幹麼,但是顯然是個麻煩的人物;接著是這套全新的床具,看起來是要給一個小男孩用的,但其實後來來了一個小女孩。你說的奇怪事情是這樣沒錯吧,百寶箱?」

  那個鐵製的老舊喜餅盒──我們現在知道他叫做百寶箱─點點頭。「沒錯,各位,你們想想看,在朵朵離開以後,我們守著這個塔樓守了多久啊?老爺夫人還在的時候也就罷了,老爺過世,夫人生病之後,各位還記得我們經歷的慘烈戰役嗎?那時鐵面將軍企圖改建這棟屋子,幾乎整棟都重新翻修裝潢。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候,是誰想盡辦法,把那些捐到圖書館的書半夜偷回來的?」

  「是我們!」

  「是誰把那些搬家工人跟裝修工人趕出這裡的?」

  「是我們!」

  「是誰捍衛了朵朵的最後堡壘?」

  「是我們!」

  不難想像,有幾個易受操弄的橡皮擦已經激動落淚了。

  「謝謝百寶箱的演說,我想你如果對選總統沒興趣的話也是可以考慮進軍演藝圈啦。」筆袋嘆口氣。「我想現在的重點應該在於,我們為了保衛塔樓做了很多努力,但現在卻沒辦法把這個,呃,這個小女孩趕出去,為什麼?」

  「我們當然把她趕出去了!如果沒有趕出去,現在這個床就不會是空的啊。」馬克杯大叫,聲音之高亢,讓大家差點以為他的缺角可能又要裂開。

  「你沒搞清楚。那是將軍夫人要她離開的,可不是她自己要離開的。而且看樣子她之後很有可能會再回來!」

  馬克杯想做一個戲劇化的、翻白眼的動作,但沒有人注意到,因為他沒有眼睛。「有差嗎?我們總之把她趕出去了。」

  「你忘了傳說嗎?」筆袋逼近馬克杯。「傳說中,除了朵朵,只有一個人可能抵抗魔法,住在塔樓裡……」

  「啊呀!!」窗臺邊發出一聲慘叫。大夥兒驚駭地轉過頭,瞪著慘叫的來源,也就是一直「像雷達搜索外星訊號那樣望著窗外,一動也不動」的檯燈。

  「怎麼了?發現什麼了嗎?」

  「呃啊……」檯燈用恐怖的三百六十度扭轉燈臂,看起來簡直像是被什麼附身似的。「我這樣站了好久,脖子都扭到了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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