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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恩這本書真是出色極了!我起初還很擔心,深怕書裡只是一個人忿忿解釋自己的瘋狂癖好,但金恩很快就讓收藏成為進入他內心的管道,帶領讀者走向他的生活與世界,讓這本書成為非常獨特的自傳,令人愛不釋手。如同其他的偉大自傳,這本小書不只訴說作者,也訴說讀者。金恩的文筆極具渲染力,寫來有如大師一般毫不費力。充滿機智,感覺敏銳,言詞坦率,但又帶著迷人的謙遜。──史丹利.考夫曼(Stanley Kauffmann,美國知名作家暨影劇評論家)

對於(無休無止)收藏日常物品的心理動機和消費心態,這本傑出的回憶錄有精湛的剖析。作者文筆優美,無時無刻不在自我反省,不僅對個人的古怪行為做了詳盡的分析,還博採各家學說,編織成一張複雜的理論之網,說明收集與擁有背後的動力,讀來非常過癮。──蘿絲蓮.布朗 (Rosellen Brown,美國知名作家)

《收藏無物》真是棒透了,寫得又好又感人,物質主義內心深處的空虛在字裡行間表露無遺。這本小書不是學術著作,也不是論文,而是奇特怪異的混合之作。既是回憶錄,又是對收藏的沉思,擺盪在兩者之間。收藏家一定能理解金恩,同情他。這本書訴說他們,也對他們訴說。──賈思.艾斯納 (Jaś Elsner,古典考古學家,芝加哥大學藝術史客座教授) 


假設你是收藏者。

身為收藏者,你不用怕我。我不是最後一分鐘在eBay擊敗你的人,也不是被你擊敗的人。事實上,我從來沒在eBay買賣過任何東西,連下標也不曾。我也不是每個月在舊物交換會上瘋狂嗅聞好折扣傢伙,不是主辦人,也不是與會者。我只會逛超市,不逛跳蚤市場。我從來沒參加過蘇富比或佳士得拍賣會,也沒去過漫畫展。我不是價格導向、嗅覺敏銳、荷包滿滿的收藏者,但(聽起來令人費解)我百分之百是個收藏者。

當然,所有收藏者都不一樣,因為收藏決定了收藏者。收藏鋼筆和收藏錢幣、歌王卡羅素七十八轉唱片、迴文、簽名球鞋不同——也和收藏沙丁魚罐頭標籤不一樣。美感、實用性、價值以不同比例組合,造就出不同的收藏者與收藏。其間差異就和鋼琴、號角、小提琴一樣大,就算三者都能準確發出中央C,也是不同樂器。假如收藏是音樂,主調就是「出於需要之外大量擁有某物」。

人類普遍擁有的收藏欲望來自兩個傷害,一個源自這個有史以來最富裕、最物質的社會,一個源自個人的生命歷程。收藏或許不是療傷最直接的方法,卻相當有效。收藏在事物中發現秩序,在留存中發現美德,在瑣細中發現知識。不僅如此,收藏發現了價值,甚至創造了價值。什麼是有價值的?粗略而論,消費者都很了解現代世界的技倆。人太容易誤判價值而淪為輸家,視大為小,視小為大,但在一個供應太多的世界,兩袖清風又好像雙重剝奪。在一個競爭的社會,關注別人一舉一動的焦慮加深了對自我價值的懷疑。價值變成空前困難的問題,收藏是回應問題的一種社會形式,一種控制貪婪社會的方法。社會消費我們,我們消費社會。要求價值是一種自我定位。什麼是值得的?什麼是價值?收藏者處在現代社會,處在需求/否認面和供給/需要面的交會處,對於這些問題令人難受的實用和形上面有很深的體會。

我能得到什麼?你能得到什麼?我們又能從彼此的得到得到什麼? 

我的收藏始於一份我不想留著但不得不的東西。它是一份禮物。誰都喜歡禮物,但這份禮物沒有也無所謂。我有許多機會失去它,也許我應該這麼做,但收藏彌補了我的空缺。

瑪莉安.丹娜是我母親的至交,也是我的教母。一九六六年的某一天,她拿了一套郵票收藏給我。那年我十一歲,是個憂鬱的孩子,住在美國中西部一個焦躁苦悶的家庭裡。當時,擁有重要又流行的東西——波卡圓點襯衫、巴布狄倫的《大雨就要落下》,或知道自然先生、羅賓森太太、約翰醫師[1]是誰——是建立自我的關鍵,但我身上沒有潮流的痕跡。我只有基本配備(拉鍊壞了的尼龍夾克、綠色史溫單車、巴羅折刀、難看的髮型),因此我在自己眼中一無是處,是小毛頭、垃圾。

我並不窮。我要講的不是那種故事。我七年級讀了《黑人男孩》和《屠場》,知道什麼是貧窮,知道那沉重的壓迫,那種除了窮困一無所有的生活。但我不是這樣。我需要的東西我都有,卻少有我想要的,而我那時才剛開始意識到欲望的深度。陰鬱的性格或許已經把持了我。這樣的性格可以上溯我的母親,甚至更久遠的家族消沉史。它剝奪了我身為美國中產階級白人男性的基本權利:樂觀。郊區是富足的大海,而我是不會游泳的小鬼。

對我母親和我來說,丹娜太太像一口生命之泉。她花錢不怕損失,歡笑不怕崩潰,想到什麼就用她的女低音大聲說出口。更重要的是她能給,而且很大方。這套郵票收藏包括一只鞋盒、兩個黃瓜罐、一本相簿。相簿是空的,鞋盒裝了五十幾個信封,每個信封各有幾十張郵票,信封上標著國名或美國紀念票之類的字樣。剩下的郵票都裝在黃瓜罐,幾百張蓋銷的郵票有如鱗片厚厚疊著,有些依然貼在信封上,有些被撕下來或折到了。

丹娜太太向我解釋,她一位家族友人將這套收藏送給她長子大衛,但她看得出來郵票在他那雙笨手上不會有什麼突破,因此決定送給我。這份好運讓我高興極了,彷彿進到豪宅。丹娜太太知道我那個時期很痛苦,而且理由正當,郵票便是她身為教母施的魔術。然而,要讓收藏成為我的,我必須超越自我懷疑的自己,不是成為男人,而是成為更酷的老鼠。

「誰發現,誰擁有;誰失敗,誰哭泣。」這是我最好的寫照。我書桌最上層的抽屜幾乎關不起來,塞滿各種石頭、焦骨、無用的硬體,剩下的抽屜則裝滿旅遊文宣、保險桿貼紙、書籤、月曆、從郡展或艾克隆坎頓機場拿到的免費玩意兒。我發現,我擁有,但我也哭泣(暗地裡),心裡明白滿滿的這些東西彌補不了我的空虛與失落。然而,郵票收藏是大賞,不是安慰獎。

事實上,禮物很快就成了負擔。鞋盒裡還有一本薄冊,是一九三九年版的《集郵者手冊》,除了介紹郵票的歷史,還包括如何辨識與瞭解郵票,但書裡開口閉口都是「不能」——「不能」怎麼處理、「不能」怎麼裱褙、「不能」心懷不敬。那個時期的我才剛充分掌握到罪與責任的概念,心裡湧泉般充滿了那些感覺,不僅默然接受,還滿心感謝。成為正宗(許諾了終身?)收藏家所需要的紀律、義務、辛勤,抹煞了大部分的樂趣。更重要的,我必須面對一個事實,就是收藏郵票(其實收藏任何東西都是如此)隱含一個重點,就是知道價值(以及取得、保存、增加價值),但我對價值一無所知。

品味、鑑賞力、知識,這三者是收藏家的工具。回報或許是驚人的陳列展示,代表欲望的具體成果,外加旁人想成為你(或擁有你有的東西,以便成為你)的渴望。我的品味尚未開發,鑑賞力是零,知識只限於在俄亥俄州的一所學校表現得像好學生——不多。我是穿著制服的空殼子,是無名小卒,只有好心外加一套郵票收藏。

雖然大部分郵票都蓋銷了,但每一張都有面額,每一張都可能或確實執行了任務,將價值帶往遠方,經由陸運、海運、空運將某人的卡片、信件、包裹運送到指定的信箱。只要幾枚硬幣就能將二、三張紙從西雅圖送到塔拉哈西,依然是文明的驚奇。我在圖書館找到一本《史考特郵票目錄》,讓我很快就得知每一張郵票作為收藏品都有一定的價值,而且神奇的是,只要郵票夠稀有,齒孔完整,郵戳清晰沒有蓋過圖案太多,它的價值可能遠超過原始面額。評斷品質的標準既高又明確。至於我,我已經出現了青春期的懷疑症:我的齒孔有多完整?我的郵戳有多清晰?我的圖案又被蓋過多少?

郵票收藏最能體現關於「連結」這件事,僅次於現實本身。許多郵票收藏家都幻想自己成為郵票,在其中設立一個偉大的體系,前進社會,包圍全球,發現新世界。他們將整個現代迷思收入集郵冊,革新主宰世界的奇觀。幾乎所有收藏的要旨都在具體而微地擁有全世界,而我決定成為王者。

我開始充實自己那本單薄的《拓荒者集郵冊——世界郵票收藏》,用真正的郵票對應內頁的郵票相片:二十芬尼的巴哈郵票,十五芬尼的路德郵票,一、三、五、六芬尼的希特勒郵票(栗色),六芬尼的的希特勒郵票(紫色),八、十、十二、二十、三十、五十、六十芬尼的希特勒郵票,農人採集水果的十第納爾郵票,以及林白座機(沒有顛倒[2])的十美分航空郵票。我騙小弟說我手上最破的那張郵票是史上第一張郵票,他還真的相信了。我顯然認為這些不起眼的小紙片需要加添一點浪漫的成分——或希特勒。我想擁有一切,在已經擁有的版圖裡,我想補足每塊裡欠缺的最後一角。那些買下郵票又放手讓郵票離開的人促成了這些旅程,讓郵票搭乘貨車來到我手中。這些郵票需要我的處理與照顧,整整齊齊黏好貼好,固定在集郵冊裡指定的位置上。

很辛苦,絕對的。

我將郵票分類收在封套裡,也增加幾個封套放那些無法歸類在《拓荒者集郵冊》裡的異類。要是郵票在「千幀圖示」找不到吻合的,我就放著不管。信封快速膨脹、擴張,凸顯出我的驚人無知:托巴哥、馬里亞納,還有一堆「新」地方(新幾內亞、新布朗士威克、新德里、新喀里多尼亞、新赫布里底、新南威爾斯、紐奧良、新羅謝勒、紐約[3])。我不認得全世界。

我每天翻找爸媽收到的郵件,卻只找到單調的意義。我家開的是福特鄉紳,我坐在面向後方的座椅上,看著雪泥一哩一哩規律落回同樣無趣的車道上:學校、教堂、雜貨店、百貨公司、宿命。去哪裡就是離開老地方。

我渴望更多郵票,渴望更瘋狂的旅行。

前方,成年人抽低焦油菸,一次又一次開裝配有白邊輪胎的車回布萊克本路的家。我在他們的火柴盒上看見新罕布夏州米爾福德的肯摩爾郵票公司。只要二十五美分、五十美分或一美元,就能換得聖馬里諾、多哥或馬爾加什共和國的蓋銷郵票。我將硬幣黏在襯衫紙板上,等候包裹寄來,往往需要兩週左右。拿到的郵票通常也和我集郵冊裡待補的不同,但偶爾有郵票符合,讓我小小興奮一下。藉由填補、完成、主宰一個世界,我體驗到收藏者的有限喜悅。

幾個月後,我開始收到肯摩爾寄來的短箋,說我買郵票欠了一筆錢。我只能假設硬幣被負責拆信的員工偷走了,因為我很確定自己一毛錢都沒有少付。我回信表示無辜,但提不出證據,對方來信的口氣愈來愈強硬。最後,我父親寫信給肯摩爾。我不曉得他寫了什麼,是不是寄了錢,但信件不再出現,我也不再訂購郵票。

我失敗了,做不了收藏者,也就做不了大人,而我才剛開始面對成年期。我現在知道自己的悲慘和那些過度執著源自家庭困境,但我當時只曉得自己希望郵票收藏成為秩序井然的富足之地,讓我投靠。然而,我卻無法埋首於這個無限細分的憤怒世界。郵票嘀咕著異邦的語言,拒絕在集郵冊裡落腳,不肯住進新家——也是我的新家。錢是一個問題,價值沒有解決辦法,而我已經厭倦了盯著酸黃瓜罐和成堆的髒污信封,還有黏成一團的半透明薄紙。收藏需要工夫,我也花了工夫,但我只能獨自作業,理由之後你就會明白。郵票收藏是我應得的權利,也是綿延的憂慮。

我有一天在母親桌上發現一小本便箋,紙張又厚又柔滑,標示著「百分之百愛爾蘭亞麻」。我至今依然不曉得那是什麼意思(仿都柏林士紳床單的紙嗎?),不過當時心中浮現了長滿青苔的小村落,這些紙曾和舊世界的秘密與提振我生命的幸運物一起被隔離在那裡。我手裡拿著這本奢侈的空白,知道應該將它納入收藏,利用它的力量來化解那些麻煩的流浪郵票的失序問題。

在我的《拓荒者集郵冊》國度中,能為不明領地找到一個「家」實在令人寬慰,像是大葛摩島、沙迦酋長國,還有許多我連字母都看不懂的國家。而且,我現在有空間容納所有複製品和怪郵票,例如耶誕封、關稅印花、酒稅標章、某家唱片公司的歌手尼爾.西達卡迷你頭像(「任選十張專輯」活動)。我大可扔了它們,正格的收藏家就會這麼做,但它們讓我倍感親切,因此我全都留著。我將它們從混亂中(等等,那裡還有!)拯救出來。百分之百愛爾蘭亞麻讓我隨心所欲安置郵票,紅的放在這一頁,綠的在下一頁,還有幾頁很國際——所有的航空信、所有的女王、所有的數字「二」(二盧布、二馬克、二德拉克馬、二生丁)。

我窩在臥房裡,將門關上,在燕麥色的地毯上幾小時、幾小時忙碌著,將弟弟擋在門外,就連同寢室的弟弟也不准進來。創造力讓我熱得發燙,加上一點錯亂。我不顧常理,希望不會有人察覺我用膠帶將郵票黏在紙上,完全違反《集郵者手冊》的守則,因為我就是知道不會有人想把它們弄下來,而且貼票膠紙真是天殺的難弄!操!去他的價值!我發現了憤怒,我利用它。郵票開始代表我內心深處的期望,搞定我無法處理的難題。雖然我從來沒聽過華茲華斯[4],卻已經認識他了:

 

這個世界誘惑太多;過去如此,未來亦然,

得失盈虧,我們耗費了畢生精力;

再感受不到大自然;

我們送走了自己的本心,換得悲慘的恩賜!

 

我想要這個世界的價值,乾淨而強大的價值。郵票收藏只是我的《序曲》,用收藏反對收藏才是我努力的方向,是我瞬間長大又能保有己心的方法,我的悲慘恩賜。

家裡開始傳出我在做「詭異」的事。我擱下手邊工作去吃晚餐時,全家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父親開口了:「你在搞什麼鬼呢?」我都在搞什麼鬼?我忽然喉嚨緊繃,覺得還沒準備好回答。其實,我犯了滔天大罪。我該如何將我這樣處理丹納太太的禮物合理化或找到藉口,更別提愛爾蘭亞麻了?我試著轉移問題,希望能理出說法,但他們鍥而不捨。我弟弟安迪以手足才有的本能察覺到機會來了。他發現我肯定再次荒唐且無可救藥地弄巧成拙,很快就要完蛋了,就像我頭一次滑水時,明明滑得很笨拙,半邊屁股都貼著水了,卻故作聰明向岸上的大人揮手,彷彿自己是穿著橘色救生衣的酷哥,結果馬上沉進湖裡。

即使現在,我想起當時還是會崩潰。我畏縮地坐在餐桌前。我都在做什麼?最後,我只好拿出便箋給他們看。

我母親:紙是哪裡來的?

我大弟:它們為什麼歪歪的?

我父親:你把冰島郵票和法國郵票擺在一起?

我小弟:我要看冰刀。

我母親:用膠帶好像不對吧。

我大弟:你為什麼不把郵票放在該放的那種本子裡?

我父親:是匈牙利,不是熊牙利。

我小弟:我也要熊牙利郵票。

我母親:(嘆氣)

我大弟:(笑)你毀了郵票。

我父親:(呵呵笑)

我小弟:我要拿。

我大弟:不行,我拿!

直到現在,我都很少用鉛筆,因為我還記得那天鉛筆筆跡的模樣,記得我不及格的粗體標題和力求平衡與對稱的笨拙。愛爾蘭亞麻、丹納太太、我,和多哥共和國處境一致——戰役一輸再輸,丟臉至極。

我想我後來就將那該死的一團混亂扔了。總之從那天起,我再也沒有拿出我的郵票收藏,連碰都沒去碰,直到多年以後。

 

十多年後,當我重新拿出我的郵票收藏,目的已經不同了。我到現在還解釋不了,無法解釋自己想擁有無用之物的衝動,收藏無物的渴望。二十五年來,我不斷將某些信封右上角會看到的小方塊放入《拓荒者集郵冊》的空白處。黏貼郵票的方框通常會有指示,叮囑寄件人將「郵票(郵資、郵費)貼於(黏貼、貼放)此處」,有些還會註明「限時」「美國郵票」「足額郵票」或精確金額。有些方框會寫「請」,有些會寫「謝謝」,而感謝有時會帶著一絲歉疚:「您的郵票協助對抗多發性硬化症」「您送給KCLU電台的禮物從這裡開始!」或「無須郵資,但您若附上郵資,將有更多基金用來協助可以幫助一些人免於眼盲」。有些預備好出國遠行,例如「Apposer un Timbre Ici(黏貼郵票於此)」或「Colocar la Estampilla Aquí」。最近還有些方框懇求寄信人留白:「等等!省下郵票!cox.com/easypay[5]」。許多會加上一些警語,例如「未付郵資者,郵政局將不會執行投遞」或字少一點的「寄送需付郵資」。有些比較沉默寡言,只註明「郵票」或「郵資」,甚至光畫一個方框,相信這麼做已經夠明顯了。這些訊息以各式各樣的字體、顏色、大小存在。我小心翼翼剪下信封上的方框,收進集郵冊裡。我處理它們,黏貼它們,但不整理或分類。如今,冊子裡鄭重收藏著幾百張表達期望的郵票方框,總共四十六頁。

收藏者的世界要能圓滿,就必須匯集依然受人渴求的一切,取得期望的總集合——黏貼此處。許多收藏品最初只是作為紀念物,但我這套收藏卻不是針對過去,而是指向一個期望:總有一天,這本冊子將不剩任何空間、任何需要,空白格子將世界填滿,這就是我的收藏。這套收藏滿足了一個可悲的需求,彌補了痛苦的失落感,因而體現了普世認為的收藏的本質。然而,它所缺乏的也正好修改了普世對收藏的定義,那就是實體(幾乎沒有)與價值(完全沒有)。「郵票黏貼於此」只表達一件事:對有價值事物的喚求。因此,這套收藏從谷底開始,隨著郵資年年調漲,它也變得愈來愈珍貴地毫無價值。                                            



[1]皆為美國六〇年代的流行事物:Mr. Natural為廣受歡迎的漫畫人物;《Mrs. Robinson》是一首暢銷歌曲;Dr. John為當時知名歌手Malcolm John Rebennack, Jr.的藝名。

[2]出現圖案誤植、顛倒、色偏等印刷錯誤的郵票,因數量稀少在集郵界反而價值連城,美國林白座機郵票便出現過顛倒的。

[3] New開頭的地名有些在中文譯為「鈕」。

[4]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英國浪漫主義詩人。下文引自其詩作<The world is too much with us>,嘆世人犧牲心性所換來的物質回報並無價值。後文的《序曲》(<I>The Prelude<I>)亦為其自傳體長詩。

[5] Cox.com為美國一家整合電視、網路、電話服務的公司,此處為其宣傳以數位取代郵寄的創意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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