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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非人間:蜃樓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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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間:蜃樓 
               左未@著 新書上市79折

非人間-蜃樓構思三年能寫出什麼樣的世界?

 新銳作家左未,揉合了 山海經搜神記》等中國神怪典故,

打造了前所未有的「非人間」,流暢的敘事與精巧的伏筆引人進入如夢非夢的世界。 

首刷限量附贈貼紙:易碎物上皆可貼,「心碎」不在保固內喔! 

網路超人氣「柘榴堂台北妖怪繪卷」格主,特別跨刀繪製本書封面與插圖,

並精心設計「小心輕放」隨手貼乙款!已請一級妖怪鑑定士加持過,貼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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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黃粱夢,開啟了一段虛實交錯的追尋;

隱藏其中的祕密、算計,卻註定這趟旅程將沒有終點……

少年道士謝應真被龍族公主奪走了救命的寶物太陰鏡。為了取回寶物,他不得不答應龍女的要求,前往某處竹林傳話。為什麼非要他傳話?因為那座竹林不讓任何活物進入。既然他能進入,表示他是個「死人」,那面寶鏡,就是讓他能以死人身份繼續在人間行走,而不被陰間鬼差帶回的關鍵。

於是,為了這面寶鏡,他遇到了竹林裡的劍客,以及劍客的朋友元空和尚。但是當他帶著劍客依照龍女的要求前往海市蜃樓之後,卻又得知鏡子已經被狐女所毀,龍女甚至被困在一個神祕的遊仙枕裡動彈不得。

於是這一行人:應真、劍客、和尚、龍女、龍女的僕人榮婆,以及在海市誤打誤撞遇到的紫衣孩童,全都隨著劍客回到那個竹林。而在背後策畫這一切,目的只為報仇的狐女,卻意外失去了下手的機會,只能在竹林之外痛苦哭嚎……

現在,應真想要拿回太陰鏡只有一個機會,就是回到北方去找他的師父。其餘人因為各自的理由隨行在側,這彷彿是個遠征隊,可是其中隱藏的祕密、心思、算計……卻註定了旅程不會走到終點,甚至在「中點」,一切就要毀滅殆盡……

【編輯小語】

從黃粱夢般的起頭開始,《蜃樓》的世界便是真真假假,虛實相映,卻又處處玄機。

看著〈楔子〉,就會讓人想到「南柯一夢」或「黃粱夢」。但是成語典故中的書生,總是夢見自己功成名就,一世繁華;醒來之後感悟人生如夢,從此超脫紅塵……《蜃樓》呢?只是一段短短的楔子,就可以看到完全不同於傳統文本的設計——書生的夢沒有好結果,而他的現實人生更加悲慘。發生在他身上的事,真令人茫然不解:為什麼會這樣?

作者將山海經搜神記太平御覽……等等神怪典故信手拈來,自由揉和,便寫出了一個會讓華人有點熟悉,卻又有新意的「非人間」。循著故事脈絡開展,所有的情節、橋段全都環環相扣,沒有一絲浪費。

故事裡的伏筆埋得精巧無比,讓這本書讀來既像仙俠小說,也像懸疑小說。第一次掩卷時的心情是滿足長嘆,道聲原來如此。再看第二次,初時沒有發現的伏筆開始一一浮現,更令人不禁拍案叫絕。

這是一個讓人每看一次都能得到愉快經驗的好故事,更值得一看再看,細細思量。

【目錄】

楔子‧朱意

第一章‧應真

第二章‧遊仙

第三章‧夙話

第四章‧奭生

第五章‧長春

第六章‧龍宮

第七章‧血湖

第八章‧北海

第九章‧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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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part.4

內文摘自繆思出版預計十月發行之《非人間--蜃樓》
如需引用或轉載本文,請事先知會我們!繆思出版感謝您的支持與鼓勵。

※※※

海市,蜃樓。

「那孩子來了,重明。」

一名衣飾華貴、左耳盤著一條金蛇的俊美男子在一盞紅色宮燈下抬起頭來,站在他肩上的金色鳥兒聽見自己的名字,張開鳥喙,發出尖銳的叫聲。

男子伸出手指,在左耳上小指粗細的金蛇頭上敲了敲,那蛇張開嘴巴,將一樣東西吐在男子手中。

那是一根大約只有小指末節那麼長的青銅曲錐,只見它滾到男子掌心之中,之後便像是發芽的種子一般,開始生長。不多時,男子掌中便躺著一面徑長八寸的青銅古鏡,鏡面上浮現了一個正竭力在石梯上前進的少年身影。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個死人呢。」男子伸出另一隻手,食指貼著那銅鏡的邊緣滑行。「重明,你覺得這是太陰鏡的功勞呢,還是妙華那個小姑娘的功勞?」

鳥兒沒有答話,轉頭用尖長的口喙清理自己的羽毛。

那男子似乎也不期待牠的回答,他看著鏡中的身影,喃喃自語:「說到這太陰鏡……」

古鏡中少年的身影消失了,一名全身溼透、姿容冶豔的紅衣女子取而代之。紅衣女子在海岬上迎風而立,左手拿著一幅青色包布,右手拿著一面鏡子;那鏡是青銅所製,鏡背刻著四靈八卦,鏡鈕則是隻蹲伏的無角麒麟。

正是太陰鏡。

只見那紅衣女子右手撳在鏡面上,看了那面鏡子最後一眼,之後「轟」地一聲大響,銅鏡在她手下碎成粉。而在那紅衣女子擊碎古鏡的當口,男子手上的古鏡跟著一震,在他掌心晃動不已,鏡面的影像也變得混沌不明。

男子將整個手掌貼在鏡面邊緣,好讓古鏡逐漸恢復原有的平靜。「看來,即便有了『弱水』,咒陣沒有及時完成的話,還是困不住雨師妾的女兒哪……」

他說著咯咯咯地笑了,笑聲未畢,肩上的鳥兒猛地昂起頭來,發出一個帶著警告意味的聲音。

「呀,客人到了。」

男子將手掌收攏,圓盤狀的鏡子在他攏起手掌的瞬間消失無蹤,只剩下那截短短的銅錐。他的手一翻一握,再次攤開──銅錐不見了,此刻躺在他掌心上的,是一塊約有半個手掌大小的紅色薄片,那東西略呈圓形,上面有著不規則的同心紋路,看起來像是某種巨大動物的鱗片。

「那位劍客和他的和尚朋友帶著那位小兄弟來了呢,重明。」男子說著取下了一旁的宮燈。「今晚可有得忙了。」

 

※※※

 

海市的入口是一條順著山勢盤旋而上的狹窄石梯,少年走在劍客與和尚之間,領頭的劍客腳步輕捷,他卻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每爬一階,雙腿就像是重了一分,只能拖著腳步勉力跟上。

少年勉力爬了一百多階,腳下一滑,眼見便要失足,一隻手抓住他的右臂,向上一提,將他拉了回去。

他抬頭一看,抓住他手臂的人不是別人,卻是劍客。

「多……」少年喘著氣向劍客道謝:「多謝前輩。」

「不要逞強。」劍客低頭看著少年。「這道石梯會越來越難走的。」

「這條石梯……有點像是……」少年又喘了口氣。「咒陣的入口……」

「海市確實是個咒陣。」答話的是走在少年身後的和尚。

「啊?」少年微微一驚,進入他人的咒陣可不是兒戲。「這是誰的咒陣?」

「據說海市是遠古少昊帝轄下五島的遺跡,島上留有一樣被稱為『少昊神器』的東西,正因為島上保有這樣神器,所以神器的力量讓這整個島變成了一個咒陣,凡是進入咒陣的靈獸精怪,都只能以裸蟲的樣貌存在,而且無法操弄任何術法。」和尚道:「這條石梯,就是用來祓除五島咒陣禁制之事,不管你是什麼來頭,只要登上這道石梯,就都只是一隻手無縛雞之力的裸蟲。」

裸蟲?少年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天生萬物,又可區分為身上帶有鱗片的鱗蟲、生有羽毛的羽蟲、被覆著毛皮的毛蟲、外有介殼的介蟲、以及體無遮蔽的裸蟲──而和尚口中所說的「裸蟲」,其實便是人。

只是這「裸蟲」二字似乎帶著幾分輕蔑之意。

和尚並沒有注意到少年在想些什麼,續道:「也正因為如此,這個地方才會成為能夠安心做買賣的海市吧。」

「那蜃樓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個嘛……」和尚側著頭想了想,之後問少年道:「你可聽說過『公子魈』這號人物?」

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少年隱隱約約想起了什麼,不過那一點靈光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捕捉不著。

「他是誰?」少年問。

「他是『少昊神器』的主人,能知過去未來。」和尚笑了。「這人很早以前就在海市開門招攬生意,只要你付得起他所要求的代價,他就可以告訴你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少年問。

「很多事情。」和尚點頭。「據說公子魈能見旁人所未見,若是你心裡有什麼未竟之事,他都能幫得上忙。只是……」

「元空。」前方傳來劍客的聲音。

此刻梯頂已然在望,劍客的腳步明顯地慢了下來。

「一會兒再說吧。」和尚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這才注意到,他的呼吸也顯得有些沈重。

在最後這段梯級中,同行的劍客與和尚顯得舉步維艱,但少年卻覺得和先前沒什麼兩樣,走起來還算輕鬆,似乎腳下石梯正在告訴他,他已經獲准進入海市,再沒有什麼東西需要袚除了。他低著頭走路,腦中想著和尚方才所說的話。

海市蜃樓……能知過去未來、見旁人所未見的公子魈……

少年心中驀地打了個突──他想起自己是在哪裡聽說過這個人了。師父曾經對他提起,師伯長春子之所以客死崑崙山,至今無法入土為安,就是因為──

「前……」

眼見少年就要踏上梯頂,他卻突然回過頭去要向和尚問話,只是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完全忘了自己要問些什麼。

只見石梯上布滿了黑鴉鴉的人影,每個人都正氣喘咻咻地向前邁進。

這是……什麼時候……

少年正自驚疑不定,和尚推了他一把,要他繼續往前走。

他轉過頭去,正對上劍客的臉。

「到了。」劍客說。

 

     ~內文摘自《非人間--蜃樓》第一章•應真 未完,9月30日繆思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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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自繆思出版預計十月發行之《非人間--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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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part.3

※※※

和尚與少年兩人在石桌旁等待劍客,準備前往海市。

和尚坐在桌旁,上上下下地打量看著眼前的少年。少年給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側過了臉去;目光游移之間,他發現和尚胸前那串青石念珠當中雜著一顆淺色珠子,從色澤和質地看來,那似乎不是珠貝雲母之屬,而是動物的齒牙或骨骼。

就在少年的目光停留在那顆珠子上的時候,和尚突然發話:

「照理來說,吳鉤不該讓施主進來才是。」

「……吳鉤?」

和尚站起身來。「吳鉤就守在竹林口,你進來的時候應該會碰上它才是。」

「啊。」少年恍然。「是那隻石獅子?」

「沒錯。崑崙之所以用吳鉤守門,就是因為它能夠分辨陰陽,可以把所有『還活著的東西』擋在林子外頭……」

他說到「還活著的東西」這幾個字的時候,刻意地放慢了說話的速度。

「還……」少年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活著的東西?」

「是啊,還『活著』的東西。」

和尚突然走上兩步,冷不防一把抓住少年的手。

和尚的手冰冷而堅硬,雖然看上去與尋常人手無異,感覺起來卻像是石頭一般,緊緊地鉗住了少年的左腕;少年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給人上了一道石枷,絲毫動彈不得。

之後他的手掌硬是讓和尚給翻了過來。

只見那隻左掌掌心雖則有些細小的紋路縱橫其間,主要的三才命紋卻不見半點蹤影。

和尚的眉毛微微向上一挑。

「施主方才自報姓名,說是姓謝。」他看著少年的手掌,問道:「施主該不會認識一隻名叫朱意的狐狸吧?」

一瞬間少年眼底掠過一絲很微妙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你說誰?」他問。

和尚還沒來得及回話,一個人影從那斷崖上一躍而下,卻是劍客。而少年與和尚不約而同地注意到,此刻劍客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呼吸也有些沈重。

「崑崙,你……」

和尚鬆開少年的手,正要說話,劍客一擺手,阻止了他。

「有話回來再說。時候不早,該上路了。」

沒等他二人答應,劍客右肩一沈,將背上僅剩的一把劍抽了出來;只見他用劍在空中畫出一個寬約五尺的圓,之後有一股強風從那目不可視的圓當中吹了出來,風裡帶著極重的鹽味,竟像是海風一般。

劍客一聲輕喝,將劍往空中拋去,那劍入空丈許,之後以極快的速度下墜,迴旋之際,那劍越變越寬、越變越大,最後在三人眼前跌落的,竟不是劍,而是一艘狹長的小舟。

而它所跌落的地方,不知何時,已成了水深未及足踝的淺灘。

劍客率先涉水登舟,在船頭站定。

「上來吧。」他說。

少年有些猶疑,不過最後還是依言上船,與和尚對面坐下。

待兩人坐定,劍客在船頭一聲呼哨,之後四周便慢慢地起了濃霧,船身一沈,開始移動。而在那船開始向前移動的時候,和尚將身上的念珠取下,遞到少年眼前。

「抓著這個。」他說。

少年微一遲疑,之後伸手抓住念珠。

四周的竹林逐漸消隱在大霧之中,而那股海風也越發強勁,等到周遭最後一點綠意消失的時候,前方強風排山倒海呼嘯而來,少年只覺身體一輕,要不是手裡抓著念珠,整個人便要讓風吹到海上去了。

船行極速,強勁的海風迫得少年完全睜不開眼睛;他隱隱約約聽見和尚對劍客說了什麼,不過兩人交談的聲音被風切斷了,散碎不成片段。

少年抓著那串青石念珠,但覺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恍惚間,他看見一名男子。

男子的相貌與那和尚一模一樣,然而錦衣高冠,在黑暗中結跏趺坐,神情之中帶著一股難解的陰鬱與憂傷。

那男子像是也看到了少年,緩步上前,彎下腰,輕撫少年的頭髮。

「你是誰?」那男子低聲問道:「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我……」

少年張口欲答,不意卻灌進滿嘴鹹澀的海水,跟著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

「到了。」和尚的聲音如是說。

少年睜開眼睛,發現那名獨坐在黑暗之中的男子與他周遭的黑暗已然消失不見,自己全身溼透,站在深及膝部的海水當中,眼前是一座孤矗在海中的陡峭石山,山壁上有條僅容一人的石梯盤旋而上,有人正沿著石梯往上走去。

這,便是傳說中的海市了。

海天交際已然不見落日,卻仍有一抹絢爛的紅霞,市集正要開始。

「走吧。」劍客說著在少年肩上一拍。「跟我來,不要往下看。」

 

※※※

 

東海,海濱。

日落時分,一名行色匆匆的白衣少女來到東海之濱,直奔大海而去;然而她的腳還沒沾上海水,一個蒼老、粗嘎的嗓音便在後頭叫住了她:

「驪珠殿下,請留步。」

那白衣少女停了下來,往那聲音來處看了一眼。

原本荒涼的海濱此時憑空出現了一座簡陋的茶棚,而出聲叫住她的,是個慈眉善目的佝僂老人。

少女警戒地退了一步。

「殿下小心。」說話的是少女腳邊一隻長約三尺、白得近乎透明的巨大蠑螈。

少女看著老人,張口說了個「你」字,便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她與這茶棚老人在東海龍族轄下的無人荒島見過一次面,然而此時此刻,她實在無法質問對方為何在此處現身──因為她並不想讓隨侍的巨螈知道自己曾經和老人見過面。

白衣少女抬起頭來,端正而白皙的臉孔上帶著一絲冷漠的傲岸。

「你來做什麼?」她問。

老人嗤」地一聲笑。「我來拿太陰鏡。」

少女又退了一步,而她腳邊的巨螈則擺出了防衛的姿態

只見老人端著一只茶碗站起身來,緩步朝少女與巨螈走去。他一手端著茶碗,一手拿著柳枝,蘸著茶碗中的水輕輕往地上潑灑。

「阿榮,我們走。」那白衣少女雖然不明白對方在做些什麼,卻本能地感受到危險的氣息,帶著巨螈轉身欲走,卻發現她倆左右、身後不知何時都多出了一個拿著柳枝灑水的老人,而且這三個老人都與那茶棚老人生得一模一樣。

她側過身,打斜裡退了兩步,卻發現身後憑空多出了一道目不可視的高牆,明明什麼也沒有,卻怎麼也跨不過去。

白色少女眉頭微蹙,一雙杏目微微瞇起。

老人仍自緩步前行,然而他的面目身形逐漸起了變化,看起來不再是個佝僂老人,而是個相貌豔麗的紅衣女子。

見了那女子,白衣少女微微一驚。

那老人和這女子其實是同一個人嗎?那時與老人談話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其實一直沒辦法很確切地回想起來,只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和這紅衣女子的臉……

眼見那楊柳枝上的水露就要圍成一圈,在少女腳邊繃成一圈的巨螈突然叫了起來:

「弱水!殿下,那是弱水!」

弱水!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紅衣女子的嘴角微微揚起,像是笑了。

白衣少女心中一凜,口一張,吐出一顆光亮耀眼的白色珠子來,那珠子像是活物一般,開始在空中旋繞。

頃刻間,原本萬里無雲的東海海濱突然烏雲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

     ~內文摘自《非人間--蜃樓》第一章•應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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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part.2>

※※※

 

陽光穿過蒼翠蓊鬱的竹林,深淺不一的光影與滿地乾枯竹葉交錯搖曳,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詭譎。

這片靜謐的竹林完全聽不見半點蟲鳴鳥叫,少年耳中所聞,只有細細的風聲和他自己踩在乾竹葉上的足音,乾淨得彷彿這個地方只剩下這些竹子和他這個人而已。

少年停下腳步,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他已經在這竹林裡走了很一陣子,然而入口處的青石獅子仍在他身後一箭之地巍然而立。

少年伸手從袖子裡拿出一個裝著清水的葫蘆,拔開塞子,喝了一口。

那隻白龍說過──這座竹林是個咒陣。

咒陣也者,是術者以符咒所建構出來的屏障,可用以隱匿、欺敵。然而,這個咒陣卻留下了一條這麼明顯的「路」來,說不定是個引誘獵物上門的陷阱。

不過自己這會子都已經走進來了,眼前最要緊的,是要怎麼見到這竹林的主人。

他想起被白龍拿走的古鏡,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那白龍搶走太陰鏡的時機,未免也太過巧合了點……

少年一邊沈思,一邊伸出手去,將小徑右側一根低矮的竹枝輕輕地往下拉,那竹枝曲成弓形,其後的竹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響。

「啪!」

竹枝讓他給折了下來。

他將那竹枝放在手裡細瞧,翠綠色的枝葉觸手涼冷,斷折處也確乎帶著竹子的氣味,是真的竹子。

少年又嘆了口氣,才要轉身離開,一瞥眼間卻又停了下來。

那根竹枝還連在竹幹上──不,竹枝本身確實已經折在自己手裡了,連在竹幹上的,是一抹極淡的殘影,看起來有點像是映在窗紙上的影子。

少年伸手想摸,卻撲了個空。

這是……

「咒陣的本質是虛。」師父的話驀地在他腦中響起。「說穿了,不過就是觀者的五感受到障蔽,而在心中所生出的心相。」

不過,正因為咒陣的本質是「虛」,所以它得有所憑依才行……

少年看了小徑那頭的青石獅子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竹枝和那連接在竹幹上的殘影,之後舉起手中盛水的葫蘆。

「得罪了。」他說著將葫蘆裡的殘水往眼前的竹叢一潑。

就在清水潑上竹子的當口,眼前森茂的綠竹整個糊成一片,彷彿化成了一窪大雨過後的綠色水池,池水從池邊溢出,向下流淌。

「這一局我贏了,崑崙。」

一個男聲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少年抬頭一望,只見四周天旋地轉,彷彿他頭頂上有隻大手,把這片竹林揉成了一個泥團;跟著他腳下一空,心頭一涼,整個人直墜而落──

不,不是墜落。

他其實並沒有動,動的是其他東西──其他所有的東西。

天空、竹林、還有那條看不見起點和終點的小徑,此時全都朝他頭頂上奔流而去,像是有人把花青和藤黃打翻到黑色的硯池裡,所有東西的形狀都不見了,只剩下混亂的色彩。

眨眼間,少年所在的小徑已然消失在那團混亂之中,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約莫四、五人高的斷崖底下,崖壁上打橫生著一株古松,松下有張石桌,桌邊有兩個人正在下棋。

兩個人。

右首那人是個和尚,三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一身灰色僧袍,胸前掛著一串青石念珠,面帶微笑,看來十分可親。與他對弈的是個身形俊偉的男子,年紀與那和尚相當,身穿墨色長衫,背負雙劍,但僅一劍在鞘,臉上看不出半點喜怒之情。

兩人當中的石桌畫著一個棋盤,劍客執黑,和尚執白,用的是顏色深淺不同的石子。劍客身後的樹幹上懸著一幅汁水淋漓的畫,依稀還看得見畫的是竹子,不過卻被水潑壞了

時已黃昏,他在那條小徑上待了至少兩個時辰。

少年還未回過神來,劍客已然開口問話:「你是什麼人?」

少年謹慎地走上兩步,行了一禮。「晚輩謝應真,見過兩位前輩。」

聽到他的名字,和尚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施主姓謝?」

「是。」

「所為何來?」和尚又問。

「晚輩受白龍之託,要請此間主人今晚到海市走一趟。」少年的目光在劍客與和尚兩人之間游移著。

白龍所說的竹林主人,是這和尚?還是那劍客?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劍客臉上的時候,他發現那劍客臉上掠過一絲古怪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人不快的回憶;但那神色一閃而沒,劍客隨即便回復到原先看不出半點情緒的模樣,從唇間吐出一個字來:「龍?」

「是。」少年點頭,之後將自己途中遇雨、被白龍主僕奪走古鏡、又受其請託之事和盤托出。

劍客聽了那白龍主僕給予少年的指示後,起身袖手而立,彷彿是有些不大高興。一旁的和尚不知打哪斟上了一杯酒,舉杯之際,少年隱約瞧見他掩在袍袖之下的笑意。

「崑崙,你自己欠下的風流債,不要帶累這位施主。」和尚說。

劍客看著他處,像是在想些什麼,沒有任何回應。

和尚轉頭對那少年道:「施主別擔心,他要是不肯去,貧僧帶你去把鏡子拿回來便是。」

「我說我不肯去嗎?」劍客突然發話。

「怎麼你沒說嗎?」和尚笑了。「想來是貧僧聽錯了呢。」

劍客又看了和尚一眼,轉身問那少年道:「拿走古鏡的確實是龍?是白龍?不是赤龍?」

少年點頭。

「那白龍要我到海市去?」劍客又問。

「牠要我請這竹林的主人今晚到海市去。」少年答道:「約在蜃樓。」

劍客沈默了。

「崑崙,」和尚提醒道:「那蜃樓的時辰……」

「我知道。」劍客轉過身去。「我去拿個東西,一會兒上路。」

 

※※※

 

劍客離了和尚與少年兩人,獨自走進斷崖頂上的草廬。

龍。

是龍。

他一手撐著草廬中的桌子,一手按著胸口,胸腔裡的心臟一如以往,四平八穩地跳著。

沒事的……不過就是到東海去一趟,把事情做個了結而已。不會有事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冷流自他頸背直竄而下,讓他的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劍客用兩隻手撐住桌子,深吸一口氣,試圖緩和體內那道冷流在背脊當中造成的尖銳痛楚。未幾,痛楚逐漸緩和、消失,但那道冷流卻仍在他四肢百骸當中遊走。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因為牠們來了。

雖然在這裡布下兩重咒陣,但是牠們還是找來了。

「她」還是找來了。

那個少年所遇上的白龍,絕對和「她」脫不了干係。

珊瑚。

想起這個名字的瞬間,劍客腦中浮現了一名龍女的身影,同時也更明確地感受到那道蟄伏在自己體內的冰冷波動。

原本平穩跳動的心臟此刻像是隨時就會凍結似的,掙扎著跳了一下、再一下、又一下……

他閉上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氣。

他不該留下那樣東西的,他得把東西還給她,讓這一切結束。

劍客站穩腳步,手掌一張,一樣東西憑空落在他掌心。

那是一顆隱隱泛著紅光的明亮珠子。

龍珠。

~內文摘自《非人間--蜃樓》第一章•應真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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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應真

 

初春三月,風裡還帶著一點寒氣,然而桃花已然吐出嬌豔的紅蕊,在雨中灑落一地繽紛。

一個身量瘦小的道士騎著一頭老驢,在山道上緩步而行。那小道士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是個身量還沒長足的少年,他穿著一件灰色道袍,袍子裁得不甚合身,袖子太寬,下襬太長,幾乎就要拖在地上。

行至半途,前方烏雲密布,雷聲隱隱,少年見狀,傾身在老驢耳邊催促道:

「李子,快走吧,要下雨了。」

老驢慢吞吞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又繼續向前走去。不知牠是否真聽得懂人話,但底下四隻蹄子確乎是快了一些。

如此又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豆大的雨點紛紛而落,跟著「轟隆」一聲打了個響雷。老驢吃了一驚,四蹄一掀,向前奔去,驢背上的少年連忙扯住韁繩,低聲安撫。也不知跑了多遠,老驢總算平靜下來,不多時,眼前峰迴路轉的山景一寬,露出一個包夾於兩山之間的小山坳,山坳底下有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池塘。

此時驟雨已停,山邊的雲破了開來,瀉落滿池陽光,然而池面波紋不興,靜得像是一面鏡子。少年跳下驢背,好奇地伸手輕觸水面,但覺指尖冰涼,毫無著力之處,確實是水……

潑喇!

少年的手還未離開水面,一個亮白色的影子猛地自池心竄出,朝他直衝過來!他閃避不及,給那東西當胸一撞,向後坐倒,當下只覺得一股熱辣辣的疼痛在胸前蔓延開來,他伸手一摸,發現胸口給劃破了一道口子,雖未見骨,卻已滲出了血跡。

「你就是妙華元君的徒弟吧。」一個聲音自前方傳來。

少年循聲看去,只見那池塘上空雲霧繚繞,一條白龍盤旋其上,正低頭看著他。那龍通體雪白,鱗片在陽光底下閃爍著七彩微光,前爪抓著一面青銅古鏡;那鏡徑長八寸,鏡背刻著四靈八卦,鏡鈕是隻蹲伏的無角麒麟,繫著銘黃色絲縧,看上去十分眼熟。

一見古鏡,少年連忙翻身坐起,沾著血的手往衣服內裡的暗袋探去──那龍抓在爪上的古鏡可不正是他的東西

「還給我!」

少年跳起身來,正待上前,一個尖細的女聲從鏡池當中傳來:

「道長且慢!」

一陣沙沙沙的腳步聲響起,之後有個人從那鏡子一般的池子當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名身量比三歲女童高不了多少的婦人,只見她鼻平、嘴尖,頭上寸草不生,眼睛是紅色的,膚色白得近乎透明,身上穿著一件金線織繡的綠緞長袍,拖在身後的衣裾足足是她身長的兩倍,看上去活脫便是隻披著衣服的大蜥蜴。

「冒犯之處,還請道長見諒。」那婦人說著深深一躬。「敝上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後,這『太陰鏡』自當原璧歸還。」

少年皺起眉頭,抬起頭,看了那白龍一眼。

誠如婦人所言,眼下白龍爪上的古鏡名為「太陰」,是他自幼隨身的要緊物事。而從這婦人的口氣與那白龍周身的氣息看來,這條白龍的出身非同等閒,恐是東海龍族。

龍族原是水中靈獸,其中東海龍族承襲了上古神獸青龍之血,被尊為鱗蟲之長、四靈之首。這白龍若真是東海龍族,眼下或許還是不宜妄動,先聽聽牠的要求再說。

少年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

「東海龍族有什麼事要我幫忙?」他試探地問道。

白龍神情倨傲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對那禿髮婦人點了個頭。

婦人躬身領命,之後對少年道:「今晚是『海市』開市之日。有勞道長,到此地東南方五里路外的竹林,請那竹林主人今晚到海市去一趟……」

「海市?」少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海市之說,由來已久。少年雖未親眼見過,卻也曾聽說這海市位於東海之外,是四海五嶽人神精怪做買賣的去處,市無定日,但凡東海之上朱鳥群集,七日即市。眼前這白龍主僕費了偌大功夫,卻不過是要自己去請人,其中必有蹊蹺。

他的目光看向白龍抓在爪上的古鏡,問道:「你們為何不自己去,卻要我去?」

「那座竹林是個雙重咒陣,非你不行。」白龍突然開口,牠的聲音清脆,聽起來像是個年輕的少女一般。「你對那人說,到了海市,直入『蜃樓』,便知分曉。」

「那竹林主人是誰?你們要他到海市去做什麼?」少年看著牠,眼睛微微瞇起。「還有,你們怎麼知道我有這面太陰鏡?還有我師父的名字?」

白龍看了那婦人一眼,眼神顯得有些閃爍,之後對那少年冷冷地說:「這事輪不到你過問。」

「什……」少年正要反駁,禿髮婦人打斷了他的話,道:

「敝上會帶著太陰鏡,在蜃樓恭候大駕。道長,一切拜託了。」說著,那婦人對著少年又深深一躬。

少年還沒來得及回話,那白龍尾巴一擺,竟自騰雲駕霧而去。

他回頭看時,那鏡子一般的池塘和池邊的婦人也都已然不見蹤影。

 

※※※

 

少年失了鏡子,當下只得依照那婦人所言,騎著老驢往東南而行。行約五里,果然看到一片茂密蒼翠的竹林,林中有路蜿蜒而入,然而寬僅五尺左右,說是路,也不過是一條未見竹子叢生的小徑而已。

「李子,你在這兒等著。」他跳下驢背,對老驢說道:「要是我明天這個時候還沒回來,你就自己回去吧。」

老驢「嘶」地一聲噴了口氣,像是答應了主人的要求。少年拍拍牠的頸子,抬起頭來,看了那高聳入雲的竹林一眼,之後往那林中小徑走去。

颼──

說時遲,那時快,少年的右腳才剛踏上小徑,竹林當中便捲起了一陣旋風,旋即有座約莫七尺來高的石柱在少年眼前憑空冒了出來。

那石柱是以大塊青石砌成,柱頂蹲踞著一隻石獅。那石獅寬鼻闊嘴,眼如銅鈴,雙目眼瞳明明空無一物,卻彷彿能夠洞察一切地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像是隨時要朝他撲過來。

少年謹慎地退了半步,然而那石獅出乎他意料之外,沒有半點動靜。

更甚者,從石獅身上傳來的那股壓迫感竟然逐漸消失了。

少年不明就裡,腳尖試探地再次向前踏出一步、兩步,但石獅完全不動,看起來與一般鎮宅的石刻獅子無異。他側過身去,向後瞥了一眼,觸目所及,只見春風照拂之下的碧草,應當在竹林外啃草的老驢全然不見蹤影。

那座竹林是個雙重咒陣,非你不行。」

白龍先前所說的話在他腦中一閃而沒。

只有他進得來的雙重咒陣──

不安有如投石入水所激起的漣漪,在少年心中漸次擴大;然而他抬起頭來,加快腳步,往小徑另一頭走去。

 

※※※

 

「崑崙,有人來了。」

說話的是個頸間垂著一串青石念珠的灰衣和尚,他手中掂著一顆白色石頭,兩眼注視著刻在石桌上的棋盤。

他看著這局棋已有半炷香的時間,卻遲遲沒有落子。

「嗯。」應聲的是在石桌另一頭與和尚對弈的劍客。他原本踞坐不動,聽那和尚出言示警,也只輕輕點了個頭。

「吳鉤沒有攔他喲。」和尚的語氣彷彿是在責備眼前的老友太過漫不經心。

「嗯。」劍客仍是不動。

「喂,崑崙,」和尚突然問道:「要打個賭嗎?」

劍客總算抬起眼來看著對方,眉毛微微一揚,意示詢問,但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你這兒也很久沒客人上門了。」和尚臉上露出一絲興味盎然的笑。「就賭一賭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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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摘自繆思出版預計十月發行之《非人間--蜃樓》
如需引用或轉載本文,請事先知會我們!繆思出版感謝您的支持與鼓勵。

 

楔子‧朱意

 

這個故事,要從一個天氣很陰的日子說起。

那是夏末秋初,果子將熟、霜還未降的時節。放眼望去,四野飛滿枯黃的葉片,天邊厚重沈鬱的雲朵濃得化不開來,像是隨時就要下雨。

道上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仰頭看了看天色,眉頭一皺,竹鞭一揚,催促身下的騾子快走。

看來今晚是找不到客店了,得找個地方躲雨才行。

他這念頭方起,天際一道電光閃現,雷聲隱隱,書生坐在騾背上舉目遠望,滿心希望前頭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也是老天眷顧,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路的那一頭出現了一座茶棚。書生大喜過望,腳下一夾,催那騾子催得更加緊了,不多時,一人一騾便來到茶棚門口。

這茶棚是用茅草和竹子搭成的,十分簡陋,書生跳下地來,將騾子繫在門前柱上,又把行李卸在地下。

「客官您來得真巧。」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書生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慈眉善目的佝僂老人倚門而立,含笑招呼道:「就要下雨了呢,請進來吧。」

 

※※※

 

書生才走進店裡,外頭的雨便隨著雷聲傾盆而下。

「客官高姓?」老人自爐上拿起一壺滾水,沖進盛著茶末的瓦碗,遞到書生眼前。

書生謝過茶,舉杯喝了一口。「某姓謝行三,此番是要上京。」

「上京?」老人看了書生那沈重的書篋一眼。「謝公子莫不是要上京應考的舉子麼?」

「正是。」書生言下頗有幾分自得之意。

「不瞞公子說,小老兒幼習醫卜,也略通面相之學。」老人將壺放在一旁,在角落裡坐了下來。此時茶棚中只點了一盞半明不暗的油燈,然而那老人的眼睛看來炯然有神,全無昏眊。「公子骨格清奇,此番上京,定有一番作為。」

謝三哈哈一笑。「承老丈金口。此番上京,若真功成名就,定來相謝。」

「公子這麼說,是信不過小老兒了。」對於書生敷衍了事的客套話,老人倒也不以為忤。「小老兒有樣東西,想請公子過目。」

老人說著便起身入內,不多時,拿出一個青布包裹來;那包裹約有一個初生嬰孩大小,外頭用青布裹得密實,瞧不出裡頭是什麼物事。

「這是什麼?」謝三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老人解開包裹,取出了一截木頭來。

只見那木頭長約尺餘,色作深褐,一道火灼痕跡自左側蜿蜒而下,除此之外,倒也無甚殊異之處。

「此枕曾歷天火,能知未來之事。」老人笑了。「公子可願一試?」

書生瞧了窗外大雨一眼,笑著點了點頭。

 

※※※

 

是夜,書生在茶棚歇宿,枕下便是老人所給的那截木頭。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子,直到三更時分,方始矇矓睡去。

之後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離了茶棚,來到京師,在城郊的寺廟掛單。

之後,果如老人之言,他殿試第七名及第,任檢校祕書郎。

這下他可風光起來了,先前避不見面的親戚此時全都冒出頭來向他賀喜,住持對他的態度也為之一變,分外和善可親。

「朱意!朱意!」就在他正與一位素未謀面的表兄說話時,屋外有人這麼喊道。

朱意?他一驚回頭,這兩個字莫名地讓他感到不安。

然而他那表兄像是完全沒聽到有人在窗外叫喊,一逕對他討好地笑著,道:「此地偏僻窄小,多所不便,您不如先搬去舍下暫住吧。」

之後他再應制試,升任戶部員外郎。一日,他正在城中真武觀與幾個同年敘飲談笑,忽然聽見有人在牆外大叫:「朱意!朱意!」

朱意?他皺起眉頭,正想要叫下人到外頭去查看,一旁的鄭同年湊了上來,問道:「謝三,你如今也算功成名就,可有成家之意?」

「那是自然。」他笑了。這鄭同年想來是受人之託,前來試探,不知是哪位高官貴戚看上了他?

禮部崔大人有個女兒,與你年歲相當,不知謝三你意下如何?」

半年後他迎娶崔氏為妻,妻家陪嫁足有十萬金。崔氏雖然出身五姓之家,但性情和婉幽靜,夫婦兩人甚是相得,成婚月餘,崔氏便有了身孕。

妻子生產的那一天,他守在門外,凝神聽著房裡的動靜。僕婦三三兩兩進進出出,十分忙碌,然而他在屋外候了足足一個時辰,卻什麼也沒等到。

他正感困倦,牆外傳來一聲大叫:「朱意!」

朱意?

聽見此名,他登時醒了,然而此時屋裡傳來一陣洪亮的嬰孩哭聲,跟著一個老媽子快步走出房來,笑吟吟地道:「恭喜大人,母子均安,是個崽娃!」

太好了!

他正打算進房,身後響起一個男子的怒吼聲:

「朱意!此人與妳素無冤仇,妳要適可而止!別逼我動手!」

謝三回過頭去,只見眼前一片空茫,房子不見了,只剩下濃重的白霧。

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候,那個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朱意!妳再不出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濃重的白霧當中傳來一聲巨響,一瞬間,謝三只覺得腦袋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抱頭倒在地上,一股紅煙自他七竅遊走而出,幻化成一名紅衣女子;此女天姿國色,貌比神仙,手裡抱著一個看上去很眼熟的青布包裹。

「汲汲為功名奔走的男人,全都一個樣。」那紅衣女子低頭看著他,眼角隱隱帶著一絲鄙夷。「你可做了個美夢啊。」

那個男子的聲音嘆了口氣,道:「朱意,妳天劫將屆,不要造次。」

謝三勉力轉過頭去,只見一名灰衣和尚站在自己身側,想來便是那聲音的主人了。

紅衣女子冷冷地看了那和尚一眼。一瞬間,謝三只覺得她像是就要撲過去和那和尚扭打,然而她只是一言不發轉身離去,迴旋之間,裙下露出一條赤褐色的狐尾──

等那紅衣女子走遠,和尚彎腰扶起謝三,又把他的行李拿了過來。

「施主小心別再遇上狐狸了。」和尚道:「和她扯上關係,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謝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正要向那和尚問話,一回神,卻發現自己站在一堆雜草中央,騾子繫在一旁的樹上,茶棚、老人、女子、和尚,全都不見蹤影。

地上只留下一串石頭念珠。

之後他牽著騾子到河邊喝水,發現自己容顏如舊,但頭髮卻已白了一半。

 

※※※

 

謝三後來還是上京了。

一切如枕中之夢所見,他中了第七名進士,一年後參加制試,升任戶部員外郎,在那之後,雖然未有一位禮部崔大人招他為婿,但他對夢中溫婉賢淑的妻子崔氏念念不忘,尋尋覓覓,最後娶了一位崔同年的妹子為妻,婚後年餘,便得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從某方面來說,那個夢確實應驗了。

然而好景不常,兩年後,謝三得罪了朝中權貴,外放邊境州縣。他攜家帶眷離開京師,未料在路上遇上盜賊,妻子被殺,兒子下落不明,他驚惶失措地逃到附近的村鎮,僅以身免。

謝三在那不知名的村子裡待了兩天,便即自殺。聽說他死前持刀在街上追砍一名身穿紅色嫁衣的新婦,過往行人事後都說,謝三當時發了瘋似地大叫:

「朱意!朱意!」

 

※※※

 

「那位施主的命不該是這樣的──」一名灰衣和尚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與他對弈的是個身量高大的劍客,此人身穿黑衣,削短的頭髮在腦後隨興紮起,背負雙劍,然僅一劍在鞘。和尚的手方才離開棋盤,他便也跟著落了一子。

「是你多管閒事,元空。」他說。

和尚瞄了他一眼,伸手拈起另一枚棋子。「此話怎講?」

「『遊仙枕』中的夢境並不是他該有的命運。」劍客轉身在一旁的竹杯中斟酒自飲。「你當時雖然救了謝三的命,但他妄念已起,這你可斷不了。」

「你是說……」

「謝三能高中進士第七,是因為他在遊仙枕中答過那次科考的試題,只要他不照著遊仙枕的夢走,他就會回鄉安穩地教上四十年村塾。可惜那遊仙枕給他的命他擔不起──」劍客的語氣雲淡風輕。「四十年村塾,只能換到兩年的富貴榮華。」

「崑崙,你言下之意……」和尚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我救他,倒是救錯了?」

劍客舉杯就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這幾日陰雨不斷,一個書生打扮、戴著竹笠的人影自遠方道上牽馬緩步而行,在一座茶棚前面停了下來。

一個慈眉善目的佝僂老人倚門而立,含笑招呼道:

「客官,雨下得很大呢,請進來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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