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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公司似乎很受器重。提升了關東的業績,正可謂凱旋將軍吧。打算在此落腳,因此在蘆屋的臺地上買了房子。景觀很好,可望盡遠處大阪一帶。

離家不遠處,是「六甲牙膏」社長田所先生的住宅。搬來之後,田所先生立刻邀請我們。因為家中有位與我同年紀的千金。

雖然沒什麼興趣,但父親看透我的心思,說:

「不是要妳變成她的跟班啦。如果是那樣我也不讓妳去。他們不是那種人,放心去吧。」

事實上,田所家的八千代小姐很開心地歡迎我。雖然長得有點像男孩子的四方臉,但說話方式和那下垂的眼睛完全顯露其個性,是個愛撒嬌的小孩。

說了幾句話後,我們到外面玩網球。聽說姊姊們年紀大她很多,哥哥和弟弟又不理女孩子,所以只有朋友來的時候才能玩。

在庭院的網球場上,砰砰乓乓互打白球,很快就熟稔了。老鷹悠然划水般飛過頭頂。

流了一身汗後,並坐在戶外椅子上喝蘇打水。銜著吸管,齒尖把吸管弄凹了。吸入嘴裡的氣泡,愉快地在臉頰內跳躍。

之後,她在房間給我看裝扮成寶塚歌舞劇演員的照片。聽說是跟朋友一起打扮成《基度山恩仇記》時所拍的照片。

好像從很小就開始去看寶塚歌舞劇了。雖是巧合,聽說有位跟八千代同名的演員很活躍。剛開始因為被姊姊們取笑,覺得很討厭,但現在已成為她的戲迷。

那位春日野八千代並沒有演出《基度山恩仇記》。但因為覺得這齣戲很好看,所以舉辦生日會時被問到:「妳想做什麼?」便回答了:「想演戲。」田所媽媽很認真地忙東忙西,其餘的媽媽們也被帶動,就成了這般正式模樣。

簡直像從寶塚舞臺剛下場似的。據說還以那裝扮演了短劇。

「可是妳懂臺詞嗎?」

我問。八千代把手伸向堆在桌上的雜誌。是《寶塚少女歌劇腳本集》。封底蓋了「場內特價」的戳章。說是去看戲時買的。上面有宇知川朝子、秩父晴世、月野花子、萬代峰子等美麗演員的照片。八千代唱著〈兩位戀人,你和巴黎〉,演了剛看過的音樂喜劇的開頭部分給我看。

八千代家附近,盡是並排著彷彿來到西洋世界般的大宅第、不知延伸至何處的庭院,以及城堡似的建築。單從說話的感覺裡窺探,就能得知那是我至今從未見過的世界。

我讀私立學校。跟以往的學校不大一樣,但幸好有八千代,因此很快就混熟了。

彌生原優子是八千代那群朋友之一,父親擔任飛機製造公司的重要技師。

優子實在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後來才聽說,她小學一年級時,曾經舉手發問:

「我只見過我的祖父。即使祖父認識曾祖父,頂多也只能知道五、六代以前的事情。要怎麼知道天皇陛下是萬世同系呢?」

因為是在這所學校,又因為才一年級的女生,所以聽說也沒挨罵。只不過,當晚,導師拜訪了工學博士彌生原優作──據說在這一行是相當知名的人──說出這事。最感到困擾的,應該是在大家面前被如此提問的老師吧。

不只與這些人相遇,來到關西之地,還有件令人震驚的事。

那年發生了阪神大水災,因此其他記憶全部消失也不足為奇。然而在我腦海裡,卻留下了比大水災更教人印象深刻的,在報紙上讀到的鐵路交通事故。標題是「山陽本線  雙重翻覆」。

「岡山的和氣,跟和氣清麻呂[3]有關嗎?」

那是事故現場。父親說:

「啊啊,那裡是跟和氣一族有關的地方哦。」

忠臣清麻呂是歷史上的名人,十圓紙幣上的肖像。只要是日本人都認識他。但這件事若非關西的地方報紙,說不定不會如此受到重視。如果還在保土谷,我應該也不會注意到吧。

天明時,從下關發車往京都的十一節列車脫軌翻覆,撞入對向南下的十二節列車。死亡人數超過二十人,並有超過百人受傷。

在那之後,關西也陸續發生了鐵路交通事故。例如西成線的火災,是史上最慘烈的交通事故。但我對這次的雙重翻覆印象較強。

因為列車追撞,而車上載了畢業旅行的小學生。報紙連日刊登了從掩埋土中挖出的孩子們的手札。

當時尚未限制畢業旅行。況且,昨天還健在的人今天早上死了,這種事並還不普遍。

我知道大陸的戰爭。但我以為聖戰還在遠方,死亡,跟小孩無關。

真是諷刺。早點演成這般局勢的話,那些孩子們也不會在那電車裡。

雖說是高年級,但一想到和自己一樣的小學生捲入突如其來的事故中,從地面上消失了,我感到坐立難安。

而今,那件事也已是遙遠當時的彼岸過往了。

 

──縱使知道不能不睡,但今夜不知怎地,異常清醒。閉上的眼皮裡,像播放幻燈片般,十六年來的回憶輪番上陣,浮現又消失。

然後,彷若咒語,那人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denn jeder Frühling 
     
hat nur einen Mai[4]因為五月只在春天來一遭

~連載自繆思出版7/9發行《RESET-重生》第一部第一章~

正文請依出版書籍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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